袁崇煥二三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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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二年底,大清兵破邊牆(明長城)長驅而入,兵臨北京城下(該役成為袁崇煥的最後一役,此是後話)。《明史》〈袁崇煥〉傳謂:

「文龍既死,甫踰三月,我大清兵數十萬分道入龍井關、大安口。崇煥聞,即督(祖)大壽、(何)可剛等入衛。以十一月十日抵薊州,所歷撫寧、永平、遷安、豐潤、玉田諸城,皆留兵守。帝聞其至,甚喜,溫旨褒勉,發帑金犒將士,令盡統諸道援軍。俄聞率教戰歿,遵化、三屯營皆破,巡撫王元雅、總兵朱國彥自盡,大清兵越薊州而西。崇煥懼,急引兵入護京師,營廣渠門外。帝立召見,深加慰勞,咨以戰守策,賜御饌及貂裘。崇煥以士馬疲敝,請入休城中,不許;出與大軍鏖戰,互有殺傷。」

此段敘述開頭似乎有替毛文龍辯駁的味道,好像文龍不死,金兵有後顧之憂,將不得其門而入;然而若據陳生璽《明清易代史獨見》〈明末蒙古各部的紛爭與清(後金)對漠南蒙古的征服〉一文所言,其實金的背後大敵乃漠南蒙古,而此中尤其重要者乃位於明、察哈爾、後金之間的喀拉沁蒙古;一但將之克服,自然能從蒙古人所在的塞外草原迂迴而入,不必在山海關外與明軍硬碰,倒與毛文龍無關。

此役既然為袁本人的最後一戰,有些網文抓著與「大清兵數十萬」奮戰的袁崇煥孤軍這一點,寫的是光彩奪目魅力四射,而其實《明史》只有「出與大軍鏖戰,互有殺傷」寥寥數語;金兵人稀,每見出征凱旋時詳計俘獲人丁口數,我也見過對岸有些網文詳考後金兵額,其實少之又少的,這與我翻閱《清會典事例》、《清朝文獻通考》之後的看法不謀而合,異日有空應該來寫它一筆。總之金兵佔了多少兵力優勢,很值得懷疑的。至於該役戰況,《清史稿》所載多有,觀後就是說兩方打成平手都有點勉強,要為袁崇煥「粉飾」,難矣。大抵「互有殺傷」已經是相當持平的論調了。縱錄如下:

「辛丑,大(清)軍逼燕京。上營於城北土城關之東,兩翼營於東北。明大同總兵滿桂、宣府總兵侯世祿屯德勝門,寧遠巡撫袁崇煥、錦州總兵祖大壽屯沙窩門。上率右翼大貝勒代善,貝勒濟爾哈朗、岳託、杜度、薩哈廉等,領白甲護軍、蒙古兵進擊桂、世祿,遣左翼大貝勒莽古爾泰、阿巴泰、阿濟格、多爾袞、多鐸、豪格等,領白甲護軍、蒙古兵迎擊崇煥、大壽,俱敗之。」(<清太宗本紀>)

「戊申,袁崇煥、祖大壽營於城東南隅,樹柵為衛,我軍偪之而營。上率輕騎往視,諸貝勒請攻城,諭曰:『路隘且險,若傷我士卒,雖得百城不足多也。』因止弗攻。」(<清太宗本紀>)

「時袁崇煥、祖大壽以兵二萬屯廣渠門外,阿巴泰偕莽古爾泰等率師攻之。聞敵伏兵於右,諸貝勒相約入隘必趨右,若出中路,與避敵同。豪格趨右,敗伏兵,轉戰至城壕。阿巴泰出中路,亦破敵,與豪格師會。」(<阿巴泰傳>)

「(阿濟格)從上伐明…薄明都,袁崇煥、祖大壽以兵二萬赴援,屯廣渠門外,師逐之,迫壕,阿濟格馬創,乃還。」(<阿濟格傳>)

「三年,(多爾袞)從上自龍井關入明邊,與貝勒莽古爾泰等攻下漢兒莊,趨通州,薄明都,敗袁崇煥、祖大壽援兵於廣渠門外…」(<多爾袞傳>)

「天聰三年,(鄂羅塞臣)從伐明,薄燕京,與哈寧阿共破明經略袁崇煥營。」(<鄂羅塞臣傳>)

「明督師袁崇煥入援,壁於城東南。上命康果禮從諸貝勒擊之,諸貝勒逐敵迫壕,康果禮與甲喇章京郎球、漢岱等不及壕而返,並坐削爵,罰鍰,奪俘獲。」(<康果禮傳>)

「太宗伐明,薄明都,袁崇煥來援,攻擺牙喇兵,城兵出應,雅賴力戰卻之。」(<雅賴傳>)

「明督師袁崇煥率總兵祖大壽軍二萬人,自寧遠赴援,屯城東南。上令諸軍進戰,時恩格德爾與武訥格共將蒙古兵,恩格德爾率左翼,未成列,縱騎驟進,為所敗,卻走;武訥格以右翼突擊,乃敗敵。」(<恩格德爾傳>)

「太宗伐明,阿濟拜以甲喇額真從…薄明都,與甲喇額真鄂羅塞臣等當袁崇煥,戰勝。」(<阿濟拜傳>)

「明督師袁崇煥自寧遠來援,左翼蒙古兵迎戰不能勝,武納格麾右翼蒙古兵繼進,遂敗敵。」(<武納格傳>)

「明經略袁崇煥以二萬人自寧遠入援,屯廣渠門外,憑險設伏。貝勒豪格督兵出其右,戰屢勝。」(<鮑承先傳>)

「天聰三年,(陳泰)從太宗伐明,薄明都,屯德勝門外,攻袁崇煥壘,遇伏,奮擊,多所俘馘。」(<陳泰傳>)

「三年,(索尼)從大軍入關,薄燕京,明督師袁崇煥赴援,列營城東南。貝勒豪格突入陣,敵兵蹙之,矢石如雨。索尼躍馬馳入,斬殺甚眾,拔豪格破圍出。」(<索尼傳>)


這篇我不知道要貼啥,貼個皇太極好了。圖片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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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極不久就退了兵;而袁崇煥在遭崇禎繫獄期間,明庭收復了阿敏麾下金兵留守的遵化,永平,灤州,遷安四城。也有網文看到此役有祖大壽一軍參戰,套了他與袁崇煥的關係來個迂迴的讚禮的。實則《清實錄》的記載是這樣的:

「壬辰。先是、明華州監軍道張春、四川監紀官邱禾嘉、錦州總兵祖大壽、山西總兵馬世龍、山東總兵楊紹基、副將祖大樂、祖可法、張弘謨、劉天祿、曹恭誠、孟弢等,於是月初九日申刻率兵攻灤州。我領兵大臣固山額真納穆泰、圖爾格、湯古代等,各立汛地,矢石齊發,仍選精銳出城,繞城轉戰,屢敗明兵,驅之壕外。敵兵復攻納穆泰一旗汛地,火焚城樓,一人執纛立雲梯登城,圖爾格旗下阿玉石等往援,斬登城人,奪其纛,明兵稍卻。時阿敏、碩託、聞明兵圍攻灤州,怯不往援,遣圖賴、阿山、吳拜、邦素、伊勒木率護軍連日乘夜襲明步兵營而還。又遣大臣巴都禮率兵數百人往援灤州。巴都禮等突圍進擊,以三鼓入灤州。既而阿敏盡收遷安縣守兵及居民入永平府。明兵復發紅衣砲、擊壞灤州城垛。城樓焚,納穆泰、圖爾格、湯古代等力不能支,倉卒不及收眾,遂於十二日夜棄城奔永平。會天雨,我兵或二十人,或三十人,結隊潰圍出,遇明兵截戰,我兵之疾病被創及無馬者,陣歿四百餘人。餘悉奔至永平。阿敏、碩託大驚,欲棄永平去,並令鎮守遵化察哈喇等。亦棄遵化出邊。」(《清太宗文皇帝實錄》,97-2)

從以上這條資料我們可以知道幾件事。第一,明軍很明顯的有其他部隊參戰。第二,關內四城僅有灤州打的是貨真價實的硬仗,其他三城的後金兵都是主動撤退。第三,在灤州之戰中,從「仍選精銳出城,繞城轉戰,屢敗明兵」的紀錄看來,金兵在野戰時對付起明軍來還是綽有餘裕;真正的勝負關鍵應該是明軍的紅衣砲。黃一農氏的論文〈紅夷大砲與皇太極創立的八旗漢軍〉甚至寫道「如金兵於被圍之前出城迫使明軍在野地對戰,或許還不至於如此慘敗。」,進一步推論之後後金建立八旗漢軍、裝備紅夷大砲與此役有關。

另外,此役之後阿敏之所以被重重處罰,事關滿州內部的權力鬥爭(努爾哈齊之時阿敏與皇太極都是四大貝勒之一,皇太極還是老四。努爾哈齊歿後皇太極也只是八旗旗主之一,只是多兼了一旗;他之所以能夠從天聰改元為崇德,靠的便是利用原本八旗共主的地位,一步步的削弱其他旗主權力,最終獨攬大權。此論證見孟森〈八旗制度考實〉一文),不全是此役大敗所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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