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論這回事

馬克思有句被人稱引到爛掉的名言:「宗教是人民的鴉片」。我腦袋不太靈光,只好重師故智,覺得台灣社會中許多光怪陸離卻令人沉迷的事物恰恰合於迷幻藥(嗜好?)的比喻;報章雜誌、新聞電視,媒體政論是其一。

卑之無甚高論;誰不曉得各大平面影視媒體上的政論多半不但政黨色彩濃烈,而且為了攻訐對手什麼可笑的言論都不擇口?再者從經濟學的角度看來,有市場的地方就有商人進駐,有商品推出,有服務照顧;政論媒介之多、內容之庸俗、水準之低劣、意識形態之偏頗、詆毀謾罵之氾濫、專業深度之闕如,在在顯示商機所在,節目製作方向之所趨,誰不云「吾從眾」耶。是有什麼樣的人民,養出什麼樣的媒體,咎由自取自作孽,事有必至,理所當然。

然則這個社會其實比表面上要來的風平浪靜嗎?

前一陣子開放大陸來台投資的新聞,有陸客來台炒樓之評,鬧得不小;然而除卻敏感的兩岸關係之外,究竟拉抬房地產對人民造成什麼傷害,又究竟什麼機制造成此種傷害,可有媒體深入淺出一番報導過地?如果沒有,是媒體沒有好好發揮第四權的作用?是沒有能力作深度報導,還是壓根不想做?房價漲,往往差點買不起房子付不出房貸的支薪階級自然叫苦連天,然而媒體的失職更易使得無殼蝸牛的抗爭失焦。地價漲與不漲,與縣市政府的都市計畫和用地重劃脫不了干係:農地改建地,工業區改住宅區再改商業區,抑或紙上畫出幾條重要幹線幾塊公園用地幾處重要設施,土地價值就不知翻了幾番;因此建商財團汲汲於參與各縣市政府的都市計畫委員會、營營於打通縣市長和議會關節,金權來往、上下交征利,自然中飽了這些土地投機客與政商名流私囊,而死老百姓升斗小民給人巧取豪奪,往往還不明究裡。其弊小者,建設不到位浪費公帑,蓋出養蚊子的文化館、航空公司賠錢飛航線航班的地方機場;大者遇上財政赤字,建設根本沒編列預算無資金挹注,看好未來計畫中將發達的「黃金地段」而出手買房的,白白為了十數年後還不一定兌現的「重大建設」多繳了十數年的房貸。如此共犯結構,幾曾見各大媒體清楚仔細的揭發披露過?新內閣才剛提出的「青年安心成家專案」(這則新聞的關鍵在於「將都市更新與青年住屋需求政策連結」),建商一致叫好學者一致叫罵,豈偶然哉?

馬英九未當選總統前我就很不看好他;今年228那時節,藍軍執政下的台北縣政府以「違建」名義將原住民聚居的三鶯部落給拆了,而馬冏對抗爭群眾除了「依法行政」之外講不出什麼有意義的話。試問,對於政商勾結「本來」就「合理合法」的掠奪,「依法行政」還管個屁用?能夠「依法行政」解決的問題還需要走街頭去跟國家機器、和警察與倒楣的替代役男對幹嗎?類似三鶯部落這樣貧民聚居的聚落,原本就是國家土地政策失敗的產物;政府不思徹底改革之道只曉得強制驅離這些社會上的弱勢群體,原因無他,就在於整個權力機構的設計被用於鞏固此種剝削體制,無權無勢者遂在犧牲之列。

表演工作坊有一齣《絕不付帳》,原作為義大利諾貝爾文學獎得主Dario Fo;儘管改編起來在口語上多少有些中產階級知識份子用語的拗口,基本上是非常爆笑的戲碼──黑色的爆笑,被拿來開玩笑的是小市民和工人階級在面對國家機器、政客、黑道、奸商四合一的剝削體制下的烏合與無奈。然而台灣這廂的無奈又多一重:那些勉強當得起三十年屋奴的上班族,很可悲的是,媒體不但沒有告訴他們為什麼為了遮風避雨得辛苦半輩子,而且還很巧妙的將焦點轉向,把問題推到那些抽象但又似乎理所當然的議題上:統獨、省籍、國家認同…


《絕不付帳》劇照;唐從聖的表現很搶眼。

大學共同科目要念憲法。因為我很混的關係,那堂課是給那位教授提點已經忘的一乾二淨;但有個教訓我印象深刻。他說:專制(如果)是一人獨裁由他決定餅怎麼劃,自然是他那塊餅最大,所以西方才有二權、三權分立制衡的學說出現;但權力劃的越細,就平衡的越好,分配的越平均嗎?錯了。因為這些權力可以勾結在一起,劃出共同屬於他們的最大的那塊(然後或者平分),而沒有權力的那些人依然倒楣;分權多寡,不過是合作起來當統治者的人頭多寡罷了。

電視新聞或政論節目或統獨色彩特強烈的報紙始終方興未艾,每有過目,我怎麼也忘不掉上面那個教訓。第四權?很抱歉,不過是統治集團權力結構與分贓體系的一部分罷了。其實也不用講的那麼玄,黨政軍退出媒體喊的震天價響,幾時停過?

至於那些網路上大發謬論只論立場不問是非也看不出問題癥結處(搞意識形態一抓就靈的傢伙對問題的了解當然不可能深入)的,為虎作倀,斯下之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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