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不是淺碟子的學問

我對很多人談歷史的方式很有意見。

我有意見,或者說我詬病的是,一般人在對歷史作出他的「解釋」抑或「論證」時,用了太多的想當然爾──而其實很多「常識」是有問題的。動輒拿常識來說嘴、來把一切歷史現象去特殊化,就某種意義上而言等於是去歷史化(沒有殊象的歷史;就這個層次而言沒有劃分各個時代的必要。反正都一樣!歷史沒有變化,那就不叫歷史了);除了常識之外既提不出正規的史料考證,又取不到獨到的視野、抓不著新穎的角度來解讀已知的歷史現象,只能翻來覆去的拿自己一知半解的概念混雜在一起做撒尿牛丸、將那些原本有著各自使用脈絡、各自論證思路的術語完全不考慮他們相衝的可能,就口語般的、極端不精確的擺在一塊,諸如此類的「解釋」、「論證」,或者我總覺得那充其量只是一種沒有好好消化那些專著、因而其實完全沒有新意的、純粹普通人不用經過什麼特殊教育或訓練都能提出的「主張」而已──這種主張表明的不過是主張的那個行動主體枉稱「主體」,把已經將他臣服的世界觀忠實的再陳述一遍而已;換言之,體現的不過就是流行的價值觀怎樣無聲無息的馴化一個人接受其權威,還不斷重複複製這些權威的傳聲筒,如此的現象而已。

我想歷史現象值得研究,正因為過往的人們過著與我們不同的生活;在此種前提之下,對歷史的了解便意味著,我們在我們所熟知的、同一個時代中可採取的生活方式外,我們至少還有過著其他生活的可能性,而這點也是某個程度上個人獲得自由的前提──自由也者,選擇的權利也好,執行的能力也罷,都得要在我們了解有什麼樣的選擇、怎麼樣的執行方式之後,才說得上擁有該自由;自由的前提正是知識,而能力則是其必要條件之一。一個不曉得著書立說的人,無論憲法如何保障他的言論自由,他還是沒有踐行學者級思辨反省的自由。

也正是就此而言,我不諒解那些對當代人的概念毫無反省,就唐突的用來指稱、不加以理解的用來理解過往的歷史,搞這些名堂的三流史學工作者;如果古往今來的人都同一副腦袋同一款心腸,何苦來哉勞煩大駕學術文章寫得落落長,結果證明古代人與現代人一樣,證明這種研究毫無新意,證明古早發生過的與正在發生中的一模一樣,只差換了國號服色?這樣的劇碼一再上演,能看不膩嗎?我們不看這種戲;我們看戲,同時還是在作一種情境模擬,與劇作家的劇本辯證的往返思考著同樣的情境下我們能做什麼樣的選擇、能從別人的作品中發現什麼值得借鑑抑或參考學習的範本楷模;我們不是也不該是被動的照單全收。有沒有看不懂抑或感到疑惑的?這就是歷練的不同、境界的不同,而讀史看戲,應該要能看出、體會出那些腳色人物為何如此、怎能這般、還能怎麼辦卻之所以不那樣辦,儘管那些不是與我無關就是如有雷同純屬巧合;這才是功力!這才是讀史的樂趣,而不是囫圇吞棗唸過一回,看懂依然看懂,不懂依然不懂,只把字音字型在腦中復誦一遍了了事。

換言之,歷史現象該當注意的不該是那些我們覺得可以理解的,而是那些我們難以乃至不能理解的;甚至我們該反過來思考原本覺得沒問題的理解方式是不是存在著誤解的可能;甚至我們該想到,該謙卑的承認,古人在思考、在行動時根據的思想準則,很多都因為後人的不加思索不加反省,不是被呆板的、機械的、因此毫無創意的被繼承下來,就是更多的、在蓄意的不理解之下而被揚棄了,而揚棄的越多的結果,就是我們越發的不能理解古人在想什麼,越徹底的揚棄先民曾經創造出的、思想行動的可能性,越發成為被時代侷限、被流行左右思考的、沒有自由的人。

該揚棄的是那種莫名的、以為一切都可以如此解釋的、當代人自以為神通廣大、卻深陷於這種神通而不自知的、「常識」的枷鎖。


然而我也只能把這些傢伙給數落的個愣頭愣腦而已;事情總是如我所料朝我不希望的方向發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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